《台文通訊精選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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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張寄bē出去ê批

作者 清文 2008.01.13

Pâ a:

Hit日，我去阿兄in厝，看著khah早hit張舊相片，m̄知你iáu koh會記無！就是我6歲hit年，無意中chhōe著一張相片，chim-chiok看相片nih ê人，阿pā穿se-bí-loh，阿母梳頭抹粉，穿真長ê o͘-bah，lín二個抱大兄、二兄，阿姐khiā tī阿母身邊，我相來相去，攏chhōe無我，我相片the̍h leh，走出去店口chhōe 你，阿pā你坐tī事務桌á邊leh寫字，我tu相片hō͘你看，問你是按怎這張相片nih攏無我，你kā相片the̍h起來看，chiah講：

「你iáu bē出世a。」

我m̄甘願，爬去你ê身nih，坐tī你ê腳腿，雙手對你ê頷頸lám leh，問你：「若按呢，我tī toh位，lín nah m̄等我！」

Pâ a，你ká-ná應無siáⁿ會出來，笑笑講：「你iáu koh tī石頭孔a！」

「石頭孔是啥物所在！nah會bē赴來hip！」

你hō͘我ló͘ kah無法度，tùi褲袋jîm出五角銀，beh hō͘我去kám á店買糖á，我iáu是m̄放你soah ，坐tī你身nih，kā你lû，你就對我講：

「好好好，另工chiah koh chhōa你作伙去hip一張，你乖乖去買物件，阿pā beh開手形hō͘ 人。」

我聽你按呢講，chiah嘴翹目翹，錢gīm leh去買mi̍h，m̄-koh你無影koh chhōa我去hip相，是lah！hit幾年你ê生理作kah真chhiâⁿ iāⁿ，應酬一大堆，nah有hit種米國時間，你chhêng-chāi半暝chiah tńg來，若tńg來，你會掀開báng罩，看我有踢phōe無！你身軀有臭酒味，若beh óa來kā我chim，我就tiau-kang假睏，kā面oa̍t去邊a，我bat問你是按怎攏無tī厝nih，你就講：「阿pā ài thàn錢hō͘你買súi衫a。」m̄-koh我想無，nah會thàn錢就ài thàn到半暝，隔壁阿khîm in 阿pā，mā是thàn錢hō͘伊買súi衫，就會sái ta̍k暗tī in厝。

你chhêng-chāi無tī leh，若tī leh阿母就kap你冤家，無leh冤ê時，阿母上愛tī你ê面頭前，問我伊若離開厝nih，我beh tòe伊，iah是beh tòe你，我感覺阿母chiok奇怪，nah會攏beh問我，尾a，我chiah知影，我是阿母手nih ê hit口劍，劍tú tī你ê嚨喉tî á，伊愛你mài siuⁿ超過，若無，伊beh hō͘你血水á chim chim流，伊一擺過一擺問我：

「阮二個你beh揀toeh一個！」

我mā一擺過一擺閃這個問題，我知影是你出chhê ê感情，傷著阿母，雖bóng伊嘴nih講，伊ê肚量有jōa闊，伊bē tì意你外口有jōa chē查某，伊mā kap你hiah-ê查某有講有笑。一直到你去熟sāi著台北hit個阿姨á，阿母chiah開始緊張，這táu你是leh poa̍h感情，m̄是leh hông場做戲，liâu落去，就真oh koh爬起來，m̄ koh伊iáu是真有風度，阿姨á若khà電話來，伊mā是會kā你講，cheng差會講話kā你khau-sé。

照講我ài khiā tī伊hit pêng，是你反背伊，ài受處罰，m̄ koh若beh叫我講「無愛阿pā，我mā做bē到，伊攏愛kā我問kah我無法度應，去bih tī棉phōe內，阿pā你leh kā hoah：

「好a bōe!Mài koh kā問，好無！」

阿母chiah會tiām去，hit時我leh想，阿pā是阿pā，阿母是阿母，二個我攏beh愛，伊ná攏無想著，pē kiáⁿ、母kiáⁿ ê感情m̄是豆腐，是麥芽ko，m̄是會sái用刀去kā切ê，我挾tī中hng，真pháiⁿ作人。是按怎lín大人ê代誌，beh牽拖tùi我chia來，我就是無ài揀，我chhêng-chāi leh 想，nah會lín大人感情會hiah-nih複雜，hit時是gín á，想無，chit-má年歲有a，chiah phó͘-meh-á知影，世間上pháiⁿ liú la̍k就是情愛，che m̄是考試，無標準ê答案。

我bat聽過阿母講，我m̄是lín有按算beh生ê gín á，chiah會tī 二兄 2歲ê 時，kui家伙á作伙去hip hit張相。本底我iáu koh tī阿母腹肚內，你就kā朋友講，lín某若生，設使是查某ê就hō͘ in，是查甫ê，就beh留起來ka-tī飼，真tú好，我是查某ê，lín朋友mā走來看我幾nā chōa，阿母看我紅紅幼幼，對方in m̄ bat飼過幼嬰á，bē放心，chiah kā人講，等嬰á khah到hun leh，chiah hō͘ in抱tńg-去，nah知嬰á趕著奶水，愈來愈phòng皮kó͘ chui，kap人會笑kah khì khì叫，看著你就beh tah hō͘你抱。嬰á 5~6個月a，你只好去kā你ê朋友會失禮，講gín á實在m̄甘hō͘人。我20歲hit年，hit對kap我無緣ê sī大人來厝nih chhit thô，看著我，就leh問：

「這個m̄就是beh hō͘阮hit個？」

阿母笑笑講：

「Hēⁿ lah！Hēⁿ lah！」

「實在chiok無意思，食西瓜半暝á反症，害阮gín á mi̍h攏chhoân好勢，chiah講m̄甘hō͘阮。」

雖bóng我是lín無按算在內ê 查某kiáⁿ，m̄ koh你soah上疼我，我一世人會tàng做你ê查某kiáⁿ，是天公伯賜hō͘我上大ê福氣，ná阿母講ê，你心肝大細心，青瞑mā看會出來，伊講你若leh kap我講話就輕聲細說，kap阿兄阿姐講話，就大聲pe̍h喉，你ê朋友若來厝nih，看著我，攏會笑我是你ê糖sng丸，講soah尾kiáⁿ食khah有奶，你攏是笑笑á應人：

「平平是kiáⁿ，nah有差！」

Tī我記池nih，阿pā你對我受氣ê，是我kā飯khaⁿ nih ê蕃薯póe去邊a，你唸我罕得幾時，lín阿母chhoah蕃薯落去煮飯，蕃薯簽無幾枝，我koh kā póe去邊a，我m̄是無愛食蕃薯，是kan-taⁿ無愛蕃薯chham飯食，無kah意就是無kah意，敢一定ài理由，你ná食ná唸我hiah pháiⁿ嘴斗，後擺若捧人ê飯碗，敢捧人會起！你講你老爸早死，13歲就ài kap人giâ秤á tī市場作生理，三頓若有蕃薯簽thang食kah飽，就ài oa̍t去邊a偷笑a，我nah hiah驚食蕃薯簽，後擺a，beh kā我嫁去海口，hō͘我ta̍k三頓攏食蕃薯配菜pó͘。我笑tī 心肝內，知影你是leh kā我háⁿ，m̄-koh beh háⁿ，mā tio̍h講一個有影ê所在。我tī冊nih、地圖nih，攏chhōe無海口這個地號名，我tiau-kang無愛問你，到kah出社會a，chiah知影海口tī啥物所在。Pâ a，你chit má一定leh笑ho͘ⁿh！ Pâ a，你敢知，khah早我讀冊ê時陣，你ta̍k工kōaⁿ便當去學校hō͘我，同學攏真欣羨我有上chhiⁿ ê便當thang食，m̄ koh我若看著你跛leh跛leh ê影，心內就真bē得過，叫你m̄免kōaⁿ便當hō͘我，你總是講，便當chhoe過就pháiⁿ食，雖bóng教室tī三樓，m̄ koh你kā當作leh運動。有時你mā會chhòng tī我，tiau kang hō͘我睏siuⁿ òaⁿ，bē赴去學校。你唸我讀冊gín á hiah無注心，ta̍k工ài人叫起床，實在無體統，去學校hō͘先生罰khiā應該ê。M̄ koh你若看我tī hiah chông出chông入，你iáu是bē過心，叫我學生衫khah緊去換好，你tī樓kha發車等我。

講來，你一生勤儉，m̄ koh若是我beh愛ê物件，你m̄ bat kā我推辭，kan-taⁿ我小學beh去畢業旅行hit擺，hit chām是你這世人上暗淡ê時陣，事業失敗，財產hō͘人查封，愛人á變心，腳骨摔斷去。腳是接好勢a，m̄ koh mā注定你後半世人變做跛腳，一時親chiâⁿ朋友走kah無看影。阿母mā怨嘆你，有路去路，無路chiah beh tńg來chhōe老主顧。我chhêng-chāi聽著你tī房間吐氣ê聲。學校ê先生講beh去畢業旅行，我m̄敢kā阿母講，kan taⁿ kā你偷偷á講，我chiok想beh kap人去畢業旅行。你面nih有痛苦ê表情，你講你lak袋á袋pōng chí。無錢thang hō͘我去chhit-thô，後擺你若thàn錢會補我。

我想，你是看著我失望ê眼神，若無，你nah會偷偷á寫批hō͘阿兄，叫tī台北leh學sai á ê阿兄寄錢tńg來，hō͘我去畢業旅行，阿兄真正有寄錢tńg來，你the̍h hō͘我，叫我趕緊the̍h去交，我kā你講台北我去chiok chē táu a，啥物仙公廟、動物園、烏來、碧潭，我攏去過a，無希罕，錢hō͘ 阿母買菜，咱就會sái食真chē工。Pâ a，這時你目chiu nih有光影，你驚我看著，kā頭oa̍t去邊a，m̄ koh我iáu是知影，he是你傷心ê目屎。

阿母這幾年，真少koh講著你hit段歷史。有影時間是收sok孔嘴上好ê仙丹，一桶kiaⁿ lâng水若無去kā lā tín動，「kiaⁿ lâng」自然就會chhē底。伊ê驕傲kap自信，磨了有khah少。我chiok想beh問你，hit時伊若有加一kóa hit個阿姨a ê溫柔體貼，你是m̄是就bē有hit段感情？

Pâ a，kā你偷講o͘，阿母chit má若講著你，攏是leh o-ló你ê kut力拍拚，o-ló你對ka-tī勤儉，對某kiáⁿ慷慨，伊攏講iáu是翁婿khah會靠得。有影，除了你hit段走私ê感情hō͘伊艱苦以外，對伊少年到kah你目chiu kheh去，中hng你腳斷去，伊tòe你食3年ê苦。chhun ê時間，你攏是hō͘伊過phàⁿ手開ê生活。你beh過身chìn前，伊擋你mài koh作生理a，你kā講，趁你iáu koh有法度thàn錢，你beh加減khêng一kóa hō͘伊後擺thang做所費。你hō͘伊買真chē衫， ka真chē布起來囤。你驚你若去a，換少年ê ê手頭，就bē-tàng kù在伊phàⁿ手開。M̄ chiah你就破病倒tī眠床中，iáu koh堅持無beh hioh-khùn。你做到你性命上尾hit一工，啥物人mā無法度kā你擋。

時間愈久，阿pā你ê行影就愈清楚，便若看一擺ka tī腳chéng頭ê傷khî，就想著4歲受傷hit時，阿pā抱我3步做2步行，趕狂beh去醫生館，血水á kap我ê目屎kô kah你kui身軀。你嘴nih講：

「惜、惜、惜，m̄好háu，siáⁿ人叫你hiah chhia-chhiⁿ！」He是我對你上早ê記池，hit個記池親像我ê傷khî，傷好a khî tī leh。伊會伴我過這世人，親像我對阿pā你ê心悶仝款。

Pâ a，你過身mā 15年a，tī chiah久ê時間nih，hō͘我慣勢無老pē leh thèⁿ天。過去ê一點一滴，親像leh hō͘我看一齣m̄免戲票ê電影。M̄ koh世間無食bē了ê酒toaⁿ，koh khah無poaⁿ bē了ê電影。你人生ê戲齣poaNsoah a，戲園清場，我mā ài離開ah。tī戲園外口chiah koh來想，這齣戲ê戲文寫了有súi-khùi無！主角poaⁿ了有tàu tah無！

這張批是我寫hō͘你ê頭一張批，也是一張寄bē出去ê批，天地曠闊，m̄知你tī toh位，過了有好無！身nih ê病疼攏無去a mah！

Pâ a，你在生ê時，chhêng-chāi講，欠siàu hêng錢，是做人ê起工，若按呢欠情leh？我欠你ê情是beh按怎hêng!
妹a