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陳雷文選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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贏

作者 陳雷 2007.11.11

1.

惱（ló͘)惱死m̄是伊本來ê名，m̄-kú按呢叫久了順嘴，soah變作親像是伊ê正名，比賽ê時mā是這款叫法，無人koh再叫伊正式ê英語名Dorothy。

照旺a ê意思，凡是有開（khai）大錢外國買來ê血統，攏有號這款名。本地ê土種，比賽優勝，贏過 大錢ê，才罕罕有號這lō名。一方面事實是這款名咱有khah pháiⁿ叫，若叫了無liàn轉，意思去hō͘走choa̍h去，好ê變pháiⁿ ê，ah tō真食力。特別是in比鳥ê人，號名是真kāu khiàn-sńg ê代誌，隨人有隨人ê規矩kap頭路，bē使chhìn-chhái得。照旺a ê意思，比鳥會贏bē贏，有時tō是看這個名字。

另外一方面，當然血統mā真要緊，總是旺a伊本人對咱本地ê土種khah無信心，所以ta̍k年攏有按外國買鳥轉來。特別是舊年，有拜託人去Holan，去chhōe Holan ê粉鳥專家，掠一隻鳥公，一隻鳥母轉來，二百萬現金phóng hō͘人，koh kā人姑成說（soeh)多謝。聽講是歐洲ê新種，飛緊koh gâu認路，放khah hn̄g mā飛會轉來，bē pháng去，有hit個價值。

號英文名攏是叫伊ê大漢後生號，伊ê大漢後生讀五專，tī學校內chēng第一年家己tō有號一個英語名，叫做Tony，伊ê好朋友叫伊 “「吐奶（ni）」”。所以講起來，雖然是五專ê學校，英文程度猶是bē bái lah。

旺a kā Tony講：「這隻好鳥咱beh做種鳥生kiáⁿ用。」鳥á sit thí開，摸鳥á kha-chhng hō͘伊看。Tony看he鳥目睭紅紅，嘴kóng尖尖，面á古意古意，kā伊號一個宗教性ê好名，叫做罵你a。旺a問伊：「罵你a是啥物意思？」Tony講tō是in西方世界天主教聖母ê名Maria。旺a聽了真正真歡喜，想講：「我這個後生確是英語有一步七a。鳥母號聖母罵你a，意思真合，一定會生真chē好kiáⁿ。」結局“惱惱死”kap“拍鑼”tō是罵你a kap in翁來台灣ê新生代，仝一siū二粒卵pū出來ê阿姊小弟。所以in這個家族，m̄-nā是優秀ê新種，而且宗教氣氛真重，有聖母Maria kap聖徒Paulo ê名，本來“惱惱死”mā是beh號聖徒ê名，可惜tī聖經十二個聖徒內面，Tony chhōe無一個查某名。

所以總講起來，這回比鳥旺a有相當ê信心，作一下出手拚三隻，“拍鑼”kap“惱惱死”伊無煩惱，“達摩”伊心khah膽（tám)膽，che也是莫怪，因為背景完全無仝。雖然“達摩” ê父母bat比賽優勝，m̄-kú幾代以來攏是咱本地ê純土hong-á，無啥物會tàng kā人展風神ê出頭，所以無號英語名。M̄-kú這隻鳥，薰吹a見若phōng tī手裡，嘴tō念：「這隻會贏。」你m̄通看薰吹a才二十出頭，人猴猴，若chhit-thô gín-á，若是咱本地ê土hong-á，伊看了上準，所以旺a是掠伊作粉鳥軍師teh款待。講是按呢講，tī旺a心肝內，猶是khah無英文鳥hit款ê信心。

2

旺a ê朋友劉先生有chhōa一個少年某，以前是舞女出身，本名叫做阿笑，藝名叫做麗娜，有開一間麗娜珠寶行，不止有趁錢。伊kap旺a仝款愛poa̍h鳥，m̄-kú愛poa̍h m̄愛飼，家己厝裡無飼鳥，攏是tòe旺a插會á 。可惜伊珠寶專門，鳥á無內行，定定贏鳥tòe無著，輸鳥tòe著著，in某麗娜kā伊講：「無效lah，鳥á bat你，你m̄ bat鳥á 。」總是咱會phoa̍h-kiáu ê人，攏有一個癖，lú輸lú愛ī所以會使講，劉先生比鳥是看運氣，m̄是靠實力，這點kap旺a小寡無仝。

可能tō是這個關係，才會去看hit尾魚。聽講hit尾魚本來是真品古董行頭家飼ê，劉先生kap伊有熟sāi，是按呢牽過來ê。劉先生kā旺a講：「咱來去看魚。」旺a講：「食魚我bóng來去，看魚我無趣味。」劉先生講：「這尾魚無簡單。」旺a人鐵齒，講：「按怎無簡單？是會講話hioh？」劉先生chhōa旺a去古董店，拜託頭家hō͘ in參觀一下。頭家chhōa in去辦公室看魚，水箱內面飼一尾大尾金lē魚一尺外長，全身白底lām紅花kap烏花。He魚tī水裡，嘴á 開leh合leh，尾á ia̍t leh ia̍t leh，看一晡，無啥出頭， 旺a頭oa̍t leh tō beh行，劉先生kā伊giú leh講：「你看hō͘真，這尾魚有你ê名！」

旺a koh kā看，ai-ioh，成實koh有影lah！He魚kha-chhiah hia一tah烏烏，tú-tú三橫一直，對對排作一字’王’字，伊目睭nih一下，心肝跳二下，驚一tiô講：「明明是一字王字！」劉先生tàm頭講：「我kā你講，che魚無簡單。神明khah-mi-sa-mah指你ê名，報你好空ê。你kā伊買轉來厝裡飼，好好款待，招財進寶，比鳥包贏ê。」

旺a聽了有理，問古董店ê頭家：「Beh賣外chē?」He少年頭家講：「Che魚阮pâ ê。咱台灣姓王ê魚kan-na這一尾，無親無chiâⁿ。」無beh賣。旺a kā伊拜託：「是按呢lah，少年ê，小弟姓王，che魚有小弟ê名。少年頭家tu一枝薰來請伊，講：「王先生，是按呢lah，小弟mā是姓王，che魚kap咱攏是親堂。」親堂bóng親堂，魚á mā是m̄賣。旺a七姑成八姑成，劉先生出一枝好嘴鬥講，尾a出現金三十萬，ah才賣。所以講，這尾魚實在是半撈（lo）半搶，好運ngē買來ê lah。

一尾魚三十萬phóng轉來厝報某看，in某四鶴a人細漢，真khiàng腳，kan-na普通時gâu kā伊chauh唸。這回看khah嘴á合合，soah bē曉講話，歡喜khah bē食飯，去poa̍h杯拜神明，求神明賜一個名，叫做“金kiáⁿ”。這個“金kiáⁿ ”飼tī客廳，水箱內面水溫控制，水流調節攏是自動ê人客若來，tō展寶hō͘人看。koh驚人’王’字看bē清楚，hip一張相片，放大tah tī邊a，點一pha電火，照hō͘光光。in某hit頭ê親成，hia ê阿姊，姊夫，第一個到第三個攏聽著這項消息，專工按台北駛車chông來看。

He魚真巧，電火拍光，伊tō定定無tín動，乖乖tī hia搖尾hō͘人看。Hia ê阿姊，姊夫chîn一晡，看kah嘴á 開開，無一句話講。成實有影，三橫一直，雖然小寡歪歪，無啥四正，總是清清楚楚，明明是’王’字一字。一鶴問四鶴：「Ah廟裡神明按怎講？」四鶴a笑微微，無應伊。二鶴問：「我聽bat代誌ê人teh講，神明賜這款物，定著有一個另外ê意思。」四鶴mā是笑微微，無應伊。三個阿姊目睭掠chiah大蕾kā伊chîn，伊才慢吞吞講：「無啥lah，一尾魚niā-niā。」三鶴m̄放伊soah，問伊：「號啥名？」四鶴講：「神明賜名，號做“金kiáⁿ”。In三個阿姊聽講賜名’金kiáⁿ’，明明是金錢財富這項頭路，心肝頭tō會chhia̍k，心肝尾tō會chhiáng，雄雄去想著旺a比鳥ê代誌，問小妹：「Ah旺a比鳥是tī tâng時？」In chìn前定定勸小妹，旺a比鳥poa̍h kiáu代，m̄是正經事。所以四鶴pháiⁿ勢，應伊講：「Ai-ioh，mài講khah bē受氣，阮旺a khah勸tō勸bē聽。我不時teh kā講，ài學咱姊夫，作一寡事業，sńg鳥m̄是正經事。」一鶴講：「Ah-ioh，講sńg ê你也teh認真啥？旺a比鳥mā是一個工藝，khah贏恁姊夫，ta̍k日tī外面lim酒走pha-pha，無看人。」三個阿鶴a一句來一句去，姑成三姑成四，拜託小妹kā旺a講，hō͘in插一個會á ，「意思意思，心適心適tō好。」結局一個人插五萬，算大嬴，獎金上無tō有百外萬。阿姊kap姊夫笑微微，四鶴a mā笑微微。

3

比賽hit日，ùi台東太麻里透早放鳥，一陣成千隻，順太平洋 ê氣流，飛過中央山脈，衝按西海岸來。電話報告，東部天烏陰，山內落大雨，鳥á ak kah tâm lok-lok。四鶴kā旺a講 ：「雨tō是水，水tō魚，魚王tī咱chia，包贏ê!」旺a講：「八（pat）馬！八馬！」in poa̍h kiáu人講八馬，tō是真有自信， 總贏ê意思。一組三隻攏總入，上大嬴，獎金算千萬ê。

三人tī厝頂穩心á 等，一分一秒過，時間beh到ah，猶未看著鳥á影，旺a心內開始著急。目睭niau-niau看he天，東旁一大tè烏雲tòe山內ê風飛過來，soah teh落雨。Hit時天頂尾才看著一點烏烏ê鳥á 影，若鎗子直直衝來。旺a跳起lih椅á頂，pî á一直pi，巾á 一直ia̍t ，he鳥sut一下chông到厝，mā無se̍h lin-long，pu̍t一下poa̍h落來。旺a chheⁿ狂無顧看，鳥á sa leh，趕緊拍鳥鐘，掠時間，叫薰吹a chông去粉鳥會驗身算時間，tú-tú幹in娘差1.5秒！Bē赴入圍，連入等ê資格to無。

He薰吹a鳥á phóng tī手裡，kā伊操幹kiau，「幹恁娘！免假仙，明明會贏ê，hō͘你pìⁿ kah輸去。」He“達摩”hō͘伊罵，身軀phih-phih chùn，緊張chhoat一pû屎，薰吹a bak kah一雙手，受氣beh koh罵，雄雄看著二枝鳥á腳tōng-tōng hàiⁿ，夭壽tō是已經斷去ah！包是今á日pháiⁿ天視線bái，顧chông無顧看，去hō͘電線sut斷去。可憐這隻鳥，原來是好鳥，伊自早tō按呢講過，確實無m̄ tio̍h，腳斷去ah mā koh拚命飛轉來到厝，若m̄是按呢，早早tō到ah，無彩現liáu幾lōa百萬。

轉來到厝，旺a猶tī厝尾頂等，身軀tâm lok-lok，拍鑼ê kap惱惱死猶未轉來。聽講達摩無入等，差1.5秒，鳥腳去hō͘電火線sut斷去，氣一下，鳥á chang來gīm tī拳頭母裡，tō kā罵：「幹！無目睭ê hioh?!」一手tō kā kiat入去土腳鳥láng á內面。

Tī hia心情真bái，肚內一pak氣，雄雄聽著in某tī樓腳大聲吱，chông落來看，四鶴a一kho͘人直直khiā tī客廳，一個面青sún sún，「He魚…he魚…」一直叫。旺a看he魚，一尾好好tī水裡，嘴á 開leh合leh，尾á ia̍t leh ia̍t leh，無啥代誌，罵in某：「你是看著鬼hioh？大聲細聲teh hoah啥？！」in某比hit尾魚講：「你看！… 你看！」旺a一kā看，ai-ioh-ōe，nái變按呢？He魚kha-chiah一tah烏烏，三橫一直soah減一橫去，夭壽’王’字變作’土’字！到chia來，才知影he姓王ê魚本底tō是假ê，m̄是姓王，刺字起lih ê，技術無好，水裡浸久了soah退色去！無彩神明賜金kiáⁿ，總報消去。「莫怪ah，雨tō是水，水遇著 土，輸kah土土土！」in某又koh按呢ka伊chauh唸。

人講pháiⁿ事若來，二，三項相連續，確是有影，tú好tī hia火狂心熱，m̄知beh按怎好，電話giang三聲，旺a kā聽，一個chhit-thô gín-á ê聲：「Ôe，頭家hoh？咱chia埔里草地lah，今á 日hoh，咱山內散步，khioh著二隻粉鳥lah。阮某講，chiah chán ê鳥無去，鳥主一定真煩惱，叫我趕緊拍電話hō͘你，…」到chia來，才知影拍鑼ê kap惱惱死攏著網，tō是按呢才會無轉來，he m̄成gín-á拍電話來teh討錢。四鶴聽一下，又koh kā伊唸：「開二百萬lah，mā是teh著網，講是gâu認路，ah thái飛bē到厝ah？啥物拍鑼ê惱惱死，khah m̄值著咱這lō土種á，上無拍chih腳骨mā會beh拚命轉來，…」

旺a聽in某唸，平常時攏是唸唸he有ê無ê，無teh聽伊，這回唸了koh有一chōa大道理，che鳥若是會著網，khah會飛mā是bē轉來，無khah choa̍h。實在這回nái hiah-nih衰，連續hō͘人騙三遍，lú想lú受氣，一時烽火to̍h身軀，三步作一步chông起lih四樓，鳥厝內面，罵你a tú-tú teh孵卵，看人來，無歡喜，kù-kù叫，旺a一手伸去tō kā伊chang起來，m̄ hō͘伊孵，罵伊：「你免tèng siáu ！」二粒卵孵一半，la̍k起來siak hō͘破。又koh鳥厝內面，規排鳥籠á總巡。凡是罵你a ê親成後代，查某kiáⁿ後生，全部總掠，無放伊走一個，攏總lok入去鳥láng á 內面，kap達摩作伙，kōaⁿ去阿佛a hia。

4

Keh轉日，菜市á 內面阿佛a hia賣雞tō mā有賣粉鳥。He鳥成十隻thâi好好排一排，雙腳斬齊齊，頭殼tok掉，ām-kún sôe tn̂g-tn̂g ，倒頭栽吊 tī hia。買雞ê查某人問阿佛a：「Che粉鳥按怎賣？」阿佛a掠二隻粉鳥hō͘查某人看，he鳥á thâi kah清氣清氣，規身軀liàm kah光光無一枝毛，查某人kā鳥á péng過來péng過去看，阿佛a講：「太太，有chhiⁿ lah！你看che血猶teh tin，tú thâi ê lah！」He查某人用一枝肥肥té té ê指頭á tōng罵你a ê胸坎肉，koh tēⁿ達摩ê kha-chhng，問阿佛a講：「一隻外chē?」阿佛a指“達摩”kap“罵你a”，講：「Che土種á一隻百二，he進口ê一隻百五。」查某人看阿佛a講：「Taⁿ你mā mài滾 笑，粉鳥也teh進口？！一斤beh賣外chē才算會和？」阿佛a起愛笑，kā伊講：「太太，hō͘你講kah tio̍h tio̍h。我che粉鳥，若是活活秤斤ê，一斤幾lōa 萬你to買bē tio̍h loh！」 Che tō是粉鳥“達摩”盡忠比賽ê記事，kap“罵你a”inhit規家伙tī台灣hō͘人抄家滅族ê經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