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陳雷文選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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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使

作者 陳雷 2007.11.18

1

雖然chēng 4、5年前伊tō無teh chhap代誌a，所有ê企業攏放hō͘ hit二個後生去hōaⁿ，m̄-kú tī伊身軀邊ê人，親像司機羊á攏猶稱呼伊董事長。Bē輸按呢叫，人才bē bē記得，這個王永來財團所有ê大企業攏是伊一個人空手拍拚起來ê，到taⁿ資產上無mā成千億。

不過人總是人，有歲了後，身體無病mā一年輸一年，有錢無錢ê攏仝款。特別是舊年狹心病入院了後，伊感覺人老lú緊。以前追求無限ê財富，若準人生是一項永遠ê代誌，chit-má才覺悟，世間上價值ê tō是「日子」這項物。若是所有ê財富會tàng換10冬、20冬ê少年，伊mā歡喜甘願。

醫生叫伊食bi-tha-min(vitamin)，出門行路運動，bē使坐車。食清食chiáⁿ，好食ê油臊攏m̄通tam。有人教伊食仙丹秘方，會發嘴齒生烏頭毛，結果嘴齒落了了，頭鬃白白去。人老tō無效，事實bē計較得。

In kiáⁿ看伊規日憂頭結面，活kah無滋無味，想beh hō͘伊歡喜，去百貨公司買一條褲帶來送伊，講：「阿爸，你一世人錢thàn hiah chē，mā tio̍h-ài用hiah chē。」看he數單，一條褲帶一百萬，鑲一chōa金tak-tak ê鑽石，khian-á中央一粒大藍寶！伊心內hàiⁿ頭：「阮kiáⁿ a，你猶少年m̄ bat，世間tō是這項kap錢無關係！」

隔轉日叫羊á駛車載伊去永來百貨公司，電梯坐到3樓，來賣褲帶ê所在。顧店ê查某人當teh無êng，叫講：「美玉a，人客你先照顧一下。」一個查某gín-á笑gī-gī出來，好禮問：「阿伯，你愛啥？」bē輸金鈴á teh giang ê聲。Kā看，這個查某gín-á 21、2歲á，穿一領白色ê短衫，tha̍h一領ka-pi色有格á ê短裙。生作koân-koân，胸坎挺挺，像標準ê運動員。皮膚是日頭pha̍k過ê粉紅ê淺銅色，金koh幼。像lù kah光光ê大理石。王永來掠伊看，m̄知怎樣，面soah會燒，一句話講bē好勢：「這…條褲帶m̄知會使還一下無？」查某gín-á應：「阿伯，無要緊。你若無合意，我替你還掉。」十分溫純ê笑意，koh講：「失禮，hō͘阿伯加行一chōa。」王永來講：「阮後生買ê，che…咱老人khah無合lah。」查某gín-á講：「Bē lah，阿伯，你看起來比阮阿公khah少年。」「我83 a。」「Kap阮阿公平chē歲。」查某gín-á ná笑，王永來面soah燒hàng-hàng，心臟pho̍k-pho̍k跳，講：「換一條khah普通ê tō好。」另外kéng 一條5百kho͘ ê皮帶。查某gín-á講：「阿伯若是bē合，才koh the̍h來換。」

轉到厝，顧厝ê阿月á問伊：「董事長，你今á日tī外面作啥？一個面紅紅？」隔轉日，車坐leh又koh去百貨公司。來到3樓，hn̄g-hn̄g tō有人叫：「阿伯，你褲帶有合無？」仝款白色ê短衫，ka-pi色ê格á裙，hit個查某gín-á笑微微teh問。「有合lah 。」想想leh講：「Koh買一條。」查某gín-á講：「阿伯，koh買一條khah少年ê，好無？」Kéng 一條淺ka-pi色ê皮帶，邊a有tǹg花，khian-á頂面二尾鑲金ê金魚。王永來真歡喜，新褲帶hâ leh轉來。阿月á看著koh問：「董事長，你今á日去tó?一個面紅紅紅。」

過幾工，伊又koh去。先去二樓賣查甫人衫ê所在，買一領有花ê Ha-oah-i(Hawaii) ah-ló͘-hah ê絲á衫，配一領意大利「無啥錢」(Versace)ê長褲。舊ê衫褲換掉，規身軀新新，來到3樓。Hit個查某gín-á看著tō叫：「阿伯，chiah chē工無來？」仝款白色ê短衫，ka-pi色ê格á裙，規個烏金ê頭毛放來到肩胛頭，若清水洗過ê絲á，sìm一下sìm一下。「阿伯，你穿chiah新，差一sut á認bē出來。」王永來歡喜問：「你敢有khah少年一sut-a ê褲帶？」報伊看一排新新人類時行ê褲帶。圓ê扁ê，粗ê幼ê，五花十色ta̍k項有。Kéng一條ne-khu-tái hiah大板ê金鏈á，掛一個太空船ê khian-á。查某gín-á講：「 阿伯，你lú來lú少年。」

過來伊ta̍k禮拜來百貨公司買褲帶。見若看著伊tō發面hông，心臟直直chhiáng，kap少年hit時，看著súi查某gín-á hit款ê反應仝款。漸漸ùi伊ê心khut á底有一個新ê奇怪ê要求，家己也想bē到ê慾望，lú來lú強。伊一直lún leh m̄敢講出來。

Lún到hit日才kā美玉講：「我有一項代誌beh拜託你，請你m̄通奇怪。」美玉講：「阿伯，阮tī chia tō是beh服務顧客，你m̄免細字」。王永來講：「這項代誌kan-na你有法度。」美玉講：「阿伯，是啥代誌？」「是按呢lah，…」王永來一句一句詳細講，驚伊聽了無真，又koh ùi頭講一遍。美玉lú聽目睭lú大蕾，千萬無想著，這個80外歲看起來chiah古意ê老歲á會有這款奇怪ê要求，比少年家á khah食力！M̄-kú伊講了hiah-nih頂真，hiah-nih誠意，hō͘伊少年ê心感動，一字「m̄」講bē出來，tō答應伊。

王永來真歡喜，講：「拜一車來kā你載。」美玉講：「阿伯，我ta̍k日攏tio̍h-ài來上班。」王永來講：「無要緊，我ta̍k項攏安排好勢a。」拍手機hō͘伊ê後生王金泰，tō是chit-má永來百貨公司ê大頭家董事長。講伊tī 3樓，叫伊馬上來。王金泰叫是啥物要緊ê代誌，隨tō到位。3樓ê主管看大頭家董事長到位，緊也chông來。王永來kā後生講：「這個店員真好心，拜一beh去我hia kā我鬥腳手。你hō͘伊m̄免來上班。」He後生想講，大概老父無伴愛人陪，kā主管交代，鄭美玉拜一m̄免來上班，薪水照發。

2

拜一羊á駛車來載伊去北投ê大厝，大大間ê別莊tī半山頂，紅hiā白牆，牆á頂規排白色野牡丹。鐵門入去，王永來tī hia teh等伊，chhōa伊入去一間大間房間，四圍全部是規大phiáⁿ ê玻璃窗，窗á外面看會tio̍h ê tō是一片青翠ê花園。窗á邊chhāi一tè大tè大理石，一個中年人掛目鏡teh斟酌看，用手teh摸。He石á差不多一個人koân，有lām淡薄粉紅ê淺銅色，專工按花蓮取來ê。王永來講：「這位tō是黃水牛先生。」這個黃先生目鏡thuh koân掠美玉一直看，按頭chîn到腳，koh按腳chîn到頭，親像beh kā伊看thàng過，teh看伊ê肉kap骨，一晡才tàm頭，講：「王先生，這位小姐kap這tè石頭tú tú好雙生一對。」王永來講：「請你盡你人所作會到ê，liâu-liâu-á是，m̄免趕狂。」Kā玻璃厝ê鎖匙交hō͘伊，oat leh tō出去。

伊khiā tī hia看tiām-tiām ê四邊，鞋á khǹg一旁，kā長長ê裙帶kap短衫ê liú á一粒一粒tháu開，he裙kap衫tō poa̍h落tī土腳。雙手thèⁿ koân，頭鬃póe一下，規個頭毛放開去，tú好phoa̍h來到肩胛頭。赤腳踏起li̍h台á頂，面向這旁，chhun ê內面攏總thǹg掉，規身軀光光，khiā tī玻璃厝ê中央，和平安靜，充滿自信。因為伊家己真知影，伊無穿衫ê美麗比有穿koh khah完全。外面日頭光經過有色ê大蕾花反射入來，照著伊siâⁿ人ê豐滿ê裸體，變作一領半通光ê薄衫，像彩虹kā伊掩leh，伊khiā tī hia bē輸是一身已經刻好ê美神ê石像。

Ta̍k禮拜一美玉來hō͘黃先生刻像，時間一禮拜一禮拜過。按呢beh 2冬了後，王永來85歲a，hit一日，黃先生才kā伊講：「明á早起，日頭出來了後，你才入去。」kā鎖匙交還伊。隔日早起，日頭大出。伊kā玻璃厝ê門拍開，內面tiām 靜靜，中央chhāi一個人像，一tè大tè烏絨布khàm leh 。行o̍a去，輕輕á kā烏布giú開，無想著下面一個thǹg光光ê美玉。伊ê面hō͘早時ê日頭光照著，淡薄粉紅，頭毛拍開若絲á網，胸前ê乳koân-koân挺起來，飽飽ê乳水teh beh tin出來。伊一腳踏半步，身軀àⁿ前teh beh跳舞。He優美ê大腿肉感親像會sìm，伸手kā摸，滑滑koh幼mī-mī。He美玉笑微微，開嘴teh beh講話，差一sut á叫伊名出來！這時外面厝角鳥chhih-chhiak叫，kā伊叫醒過來。Se̍h一個頭看，to也m̄是teh作夢，是歡喜teh醉。窗á外四圍白色、紫色、紅色ê九重葛，tī日頭下bē輸五彩ê大尾ia̍h-á teh飛，teh無êng in熱人短短ê生命…。忽然間，伊單獨一人khiā tī I-tong (Edon) ê花園，tī hia美神kā伊ê少年又koh交還伊lah。

伊kā人像chhāi tòa大門入來ê大廳中央，厝頂吊一pha kám-ō͘-á大ê三chàn ê水晶燈。每一遍按hia過，tō khiā leh kā看，kap伊講話。Hit一暗，伊睏bē去，koh來人像頭前，khiā tòa hia看真久，he人像bē輸teh kap伊講話。伊一時擋bē tiâu，行óa去，雙手kā人像lám leh，面phak tòa伊ê胸前，ù tòa伊ê乳頂面，大聲講：「你tō是我teh chhōe無ê青春。」

雄雄聽著thih-tho̍k thih-tho̍k ê聲，按人像ê胸坎內面出來。想講是家己頭殼teh作怪，耳á ù khah ân kā聽，又koh thih-tho̍k thih-tho̍k ê聲音，清清楚楚，明明是心臟teh跳，著驚退一步看，he人像猶teh笑，一腳踏半步teh beh跳舞，親像開嘴teh kā伊講：「我hō͘你這個祕密，kan-na你知影，m̄通講出去。」

伊kā這個祕密保守leh，攏無講hō͘人知。Ta̍k暗落來kap人像約會，kā燒hut-hut ê面phak tòa清涼ê胸坎，ù tī伊ê乳頂面，聽伊心跳，thih-tho̍k thih-tho̍k，thih-tho̍k thih-tho̍k..。伊若跳緊，伊tō tòe伊跳緊；伊若跳慢，伊tō tòe伊跳慢，tī無聲ê大廳跳風流優美ê oa-lu-chuh。

但是hit一暗，雄雄oa-lu-chuh ê音樂無去，kan-na有phok-phok-phok，phok-phok-phok ê聲。Lú跳lú緊，bē輸火車teh chông，緊kah伊tòe bē著，khùi喘bē lī，差一sut á poah倒昏去。隔轉日mā是仝款，音樂攏無去a，kan-na phok-phok-phok ê聲，hō͘伊頭殼會hîn。

伊心內感覺奇怪，叫羊á駛車載伊去百貨公司，來到3樓，chhōe無美玉。問顧店ê小姐，小姐講：「阿伯，你是伊ê啥人beh chhōe伊？美玉昨暗車禍，入去tī病院。」趕去病院看，he美玉倒tī白床巾ê病床，看起來人好好，目睭kheh-kheh teh睏。美玉ê老母透暝ùi新營小腳腿拚來kā顧，講：「醫生講，攏無傷，kan-na腦震動，睏bē醒。」王永來tī耳á邊叫：「美玉，美玉。」mā是bē醒。

伊包一間特等病房，koh chhiàⁿ三班特別護士24小時輪流看顧。家己一日來幾nā遍，坐tòa病床邊，講話hō͘伊聽：「你趕緊精神，我有一個祕密beh講hō͘你知影。…」

這暗，伊kā耳á ù tòa人像ê胸坎認真聽he聲，phok-phok-phok，phok-phok-phok，漸漸lú跳lú慢，lú來lú弱，像細隻掠魚船出港ê時，he phòng-phuh-á phok-phok-phok ê聲，lú去lú遠，lú走lú細聲，尾a規個攏tiām去。雄雄伊心肝頭一支尖刀tu̍h入去，痛kah胸坎強beh piàng破，擋bē tiâu un落去土腳，phiang tī人像ê腳邊，tō m̄知人去a。

這時美玉倒tī特等病房ê病床，伊ê心臟lú跳lú慢，lú來lú弱，tī護士無注意ê中間，呼吸停止。伊年輕美麗ê面和平溫純，看起來概成是咱人類幻想中ê天使，chit-má m̄知啥物原因hō͘天頂ê主人叫轉去a。暫時倒tī hia hō͘人hip相起來teh欣賞，印tī大張相紙頂面仝款，清清楚楚，最後kan-na留一個真súi ê，充滿生命ê熱情ê印象niā-ni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