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陳雷文選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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素花老師

作者 陳雷 2007.08.19

陳素花老師退休hit年進前，tō有五年級學生ê家長來學校chhōe伊，也有真chē去in tau拜訪，請伊m̄通退休，koh再教一冬，等in kiáⁿ六年級畢業了才退休。素花老師tī成功國小教冊30冬a，大家攏講伊上gâu教，上關心學生，是台南市上蓋好ê導師。有ê家長專工kā gín-á ùi別間學校轉來成功國小hō伊教。連校長曾銅鐘本人mā kā伊姑成，講：“Koh再教一冬”。這句話，前a三冬ta̍k冬攏按呢講，素花老師bē堪得伊姑成，tō koh再教一冬。不過這回，伊kā校長講，有一項代誌khǹg tī 心內，真久想beh作，bē tàng koh再chhiân遲。退休hit工，教育局特別賞伊一tè終身服務教育特優獎金牌。Mā有家長送名牌ê旅行袋、旅行箱。 因為in知影，真chē老師退休了後，第一項代誌tō是去大bú世界chhit-thô觀光，thàn這個身體勇勇，lak袋á錢飽飽ê時陣。

全台單親協會黃月美會長kā伊說明，這個gín-á名明治。照登記是姓陳，m̄-kú chēng細漢tī孤兒院，無pē無母，事實無人確實伊姓啥。看--起-來11、2歲，一粒頭尖尖，一個面扁扁，目睭kap鼻細細個，chhoa̍h-chhoa̍h排無四正，bē輸是chhìn-chhái tàu ê。大bú嘴kâm一枝舌thó͘-thó͘ ，若像半條斤蕉，that leh吞bē落去。黃會長真自信講：“攏會曉家己食飼。衫褲你kéng hō͘伊，家己會曉穿。”koh講：“攏聽有lah。不而過hīⁿ á有khah重，ài講khah大聲。”介紹明治，素花老師kā伊叫：“明治，我是陳素花。”明治無應，kan-na注意teh看素花ê phoa̍h鍊，súi-súi一kōaⁿ紅色ê kap綠色ê玻璃珠á，金金iāⁿ-iāⁿ，查某kiáⁿ彩娟退休hit日送伊ê。一晡久才gia̍h頭起來，講：“櫥á 。”素花老師知影伊ê意思，伊ê嘴舌kāu-kāu bē liàn轉，講bē清楚。笑笑tìm頭講：“Tio̍h lah。珠á。”Phoa̍h鍊pak落來hō͘伊摸。明治歡喜，伸過來牽素花ê手tê。全台灣四個月chhōe透透，今á日才chhōe著。Che tō是伊beh作ê代誌，計劃真久a。伊退休beh專工來照顧這個gín-á，教育伊。伊一直有特別瞭解關心，這個蒙古症概成生本tō kap伊有真深、真特別ê因緣。黃月美會長ê秘書張小姐講：“Ài hâ尿phe á。有時會bē赴，擋bē-tiâu，chhōa出來。”

所以tī厝裡ta̍k日家己教伊，教伊chhit-thô ī gian-muh (game)，教伊唱歌講話，mā chhōa出去外面四界行，ta̍k項看。明治愛去菜市á看鬧熱。M̄是去看人。市á內面有一陣街頭狗十外隻，不時tī hia走chông nǹg-chǹg討食，明治愛看狗。Mā上愛畫圖，家己會the̍h筆the̍h紙來畫，若無人叫，坐khah久mā畫去。“你teh畫啥？ ”素花會kā問。有時伊會應：“狗”。He紙規張大chōa細chōa，橫ê直ê，一chhok一chhok畫kah tīⁿ-tīⁿ，看m̄知是teh畫啥，ná有啥物狗抑是niau。“啥物款狗？”“狗…狗…”伊用筆比he圖。

素花特別去拜託學校教美術ê洪老師，來厝裡教明治畫圖。洪老師教伊畫鉛筆、畫臘筆、畫水彩。認真教二個月，khah畫mā是大筆細筆烏白chō，mā知teh畫啥。洪老師客氣kā素花講：“這個gín-á有伊家己特別ê天份，畫圖ê代誌上好hō͘伊家己發展，將來畫出來ê才是頭殼內、目睭內家己ê物件。”這個教育giá-á ê原則素花上會理解、ài鼓勵個人能力、隨伊去發展。所以hō͘洪老師辭掉無koh來教。放據在伊去畫，愛畫啥tō畫啥，愛按怎畫tō按怎畫，攏無去kā干涉。M̄-kú khah畫tō是仝款大chōa細chōa，chō kah亂糟糟，像大麵kiáu幼麵。“狗…狗…”畫了tō歡喜the̍h hō͘素花看。猶一項龜怪，攏畫烏ê，m̄ bat用別色。 特別去買一盒36色ê彩色筆，畫紅ê綠ê hō͘伊看，mā是攏m̄用。煩惱講是色盲bē曉分色，chhōa去醫生檢查，好勢好勢，也無têng-tâⁿ。大概是gín-á心智未開，頭腦猶未發展到hia。Mā是放據在伊。

蒙古症ê gín-á khah常身體bē勇，明治真gâu著感冒，hīⁿ á、鼻á發炎，不時teh看醫生。Hit cham雨季，著急性肺炎，入院幾lōa工才轉來，差一sut á無去。彩娟看老母bú kah thiám-thiám，驚伊家己身體bē堪得，勸講：“阿母，你家己身體也tio̍h顧。稍hioh一下。我來替你顧幾工。”難免有時chiù-chhàm，人退休是êng-êng來去運動peh 山，旅行chhit-thô。你專工chhōe這個kê來giâ。

Bú到尾a成實bē堪得。無代無誌雄雄頭殼hîn，心臟chhiáng，強強beh暈去。趕緊去入院，to也查無啥物要緊ê症頭。醫生勸伊，tiàm病院加hioh幾工。素花煩惱明治，tī病院chhiâu-chhe̍k，kā彩娟七吩咐八交代：尿chū á khah chia̍p巡leh，若tâm tio̍h隨換。…有摻牛奶ê物件m̄通hō͘食，pak肚bē堪得，會漏屎。…。心內想beh看gín-á，又koh驚病院傳染病chē，若來傳染著bai-khin tō費氣。吩咐娟a m̄通hō͘來。按呢tú好tī病院tòa一禮拜，人有khah爽a，tō出院轉來。

伊家己乖乖坐tī hia teh畫圖。桌頂一大張紙，畫kah chia一chōa hia一chōa，chō-chō一大遍。素花才放心，問伊：“明治a，你teh畫大隻狗？”明治gia̍h頭起來，目睭仁m̄ tin動，真真kā看，搖頭kah比手，叫：“阿母，阿母。”素花起先m̄知伊ê意思，叫是看著伊轉來，歡喜teh叫，講：“阿母轉來a。”koh看he圖，chia一撇hia一撇，一堆大麵kiáu幼麵，mā是看無是狗抑是niau。才無張持注意看，上蓋下面hia有畫幾粒細細ê圓kho͘ á，歪歪排一chōa。僥倖a，koh這幾粒chhat紅ê，hit幾粒chhat綠ê!驚一tiô ，第一擺伊畫有色ê，紅色koh綠色！敢有可能hahN？！“阿母！阿母！”明治直直kā giú手，雄雄…雄雄才去想著，tō是teh畫伊，tō是teh畫伊ê阿母！敢有可能hahN？！He紅ê綠ê圓kho͘ á tō是伊不時掛tī ām-kún ê hit kōaⁿ phoa̍h鍊，大粒紅玻璃珠á lām大粒綠ê。無料想ê十分意外，歡喜kā明治抱起來âⁿ，lám leh hit粒尖尖ê頭殼直直kā chim，tòe伊講：“阿母，…是lah！是阿母lah！…”

咱歡喜ê腳步行過敢攏tio̍h留傷心ê腳號？世間事tō是按呢hahN？為啥物neh？因為歡喜抑是傷心攏bē使siuⁿ久。In 這二項tio̍h ài相併對比，咱才會心受深tah，ah無會慣勢bē記得？明治入院khah無二禮拜，tō無救來過身離開--去。醫生講是超急性白血病，蒙古症ê gín-á生成bē勇，gâu tio̍h這款病。

花月ê頭家娘thîn sa-kheh來敬in三個人，講：“恭喜退休一週年”詹安銘老師、朱靜水老師kap陳素花老師三人仝hit年退休，約束一年後tī花月見面。“詹老師，你氣色lú來lú好，ah退休攏teh創啥？”花月頭家娘kap大家乾。“無lah。Ah to食飽êng-êng，peh山運動，四界去旅行chhit-thô，ta̍k位看看leh。”詹老師應。“阮頂個月mā chhiah ùi埃及轉來。”“埃及o͘h！我一直攏想beh去。”“一定愛去一chōa。有價值lah。He金字塔、石像chiah大身、he 尼羅河…，你看，國王ê珠寶，連棺材mā金á作ê。”The̍h相片出來hō͘大家看，成實規khū棺材珠寶鑲kah滿滿。頭家娘講：“Ai-ioh，chiah-nih súi!若是會tàng tâi tī chin，死mā值lah。”Kan-na素花tiām-tiām，靜水問伊：“ Ah你去tó chhit-thô?”素花應：“無lah。Ah to攏無êng teh顧gín-á。”“顧gín-á?作媽a nih？”素花搖頭：“我認ê lah。”“有影nih？ah無chhōa來大家看māi｡”素花講：“來阮tau坐一下。我報恁看。”

Chhōa詹老師kap朱老師轉來厝裡。桌頭排四張大張紙，攏畫kah花花花，大chōa細chōa，大麵幼麵，chō kah一chhok一chhok，m̄知teh畫啥。Kā看，ta̍k張上蓋下面攏畫幾lōa個細粒圓kho͘ á，歪歪排作一chōa，有ê chhat紅色，chhun ê chhat綠色。“你ê gín-á畫ê?”“Hioh lah”“Gâu a。ah是幾歲lah？”“12 a”“o͘h。”“恁看，畫我這條phoa̍h鍊。”比掛tī ām-kún ê phoa̍h鍊，大粒紅色koh綠色ê玻璃珠á。“有影tō tio̍h，畫你ê phoa̍h鍊。”詹老師kap朱老師二人攏有同意。這時厝裡電話giang，彩娟歡喜teh叫：“阿母，你緊來！我有一個好消息。”“啥物好消息？ah chín 電話先講hō͘我知。”“我有身a，阿母。”In彩娟今年34，結婚5冬a，chit-má才beh生。莫怪大歡喜好消息。一時一粒大tè石頭ùi koân-koân ê山崁poa̍h落來，teh tī心肝頭，重重ián bē起來，也無想beh kā ián走。伊思想明治，思想30幾冬前結婚了第一擺有身，醫生檢查講嬰á無正常，有蒙古症。上好是人工漏胎mài生。猶少年，才koh重生，…。伊無啥知影蒙古症是啥，總是無正常lah。

才koh重生，重生in彩娟。出世3公斤外，佳哉猶少年，重生了有好勢，這個無蒙古症。總是攏會想m̄甘，蒙古症、無蒙古症攏會lah。Che tō是女性生成固執ê母性，kap in ê性命仝一條根、一條脈。漏胎才koh重生，親像家己割一tè肉，teh挽根。留一個khî chiah大chōa，有tâng時á會giâ起來痛，khah chē冬mā猶會giâ起來痛。等退休了，io一個chit款ê gín-á來顧，想講這個khî會khah bē koh giâ。“恭喜lah。彩娟，阿母kā你恭喜。”伊電話中kā查某kiáⁿ叫。“Teh beh作媽a？”詹老師、朱老師mā歡喜，講：“恭喜lah。素花…後回阮beh去蘇聯chhit-thô才來招你。Thàn chit-má孫猶未出世，出去行行看看leh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