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陳雷文選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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暗殺者

作者 陳雷 2006.11.26

阿明半暝轉來到厝，老母猶未睏teh等伊，入門tō問：“敢有影？美國á kap咱斷交”“有影lah，新聞teh報。”“是按怎beh kap咱斷？”阿明無想著老母thàn食人賣蚵te，也會問這款kap美國á外交ê問題，chhìn-chhái tō應：“Khi-mo͘-chih bái tō斷。”
“Ah有要緊無？”這日有人客買蚵te，kā伊tâu:“Taⁿ台灣知慘a。”所以這暗蔥命猶m̄睏，專工等阿明轉來，beh問伊有要緊無。“阿母，你ta̍k日tī巷á頭煎蚵te，我tī市á賣虱目魚丸湯，hit個美國á總統腳踏，敢成實bat來交關一擺？斷無斷，生理照作，有啥關係？…作你去睏lah，免煩惱che有ê無ê。”蔥命坐hia想，這個美國á總統mā是真無情，hoah斷tō斷。

太平境教會作禮拜ê時，攏有這個生份人坐sòa尾排，無teh聽道，也無teh讀經，祈禱ê時目尾sut來sut去。便衣ê裝作會友teh監視，大家攏tèⁿ m̄知。信堅牧師ùi台南神學院出來到taⁿ，牧會已經30外冬，kā in某講：“伊來chia聽我講道理，tī這間聖堂ê十字架下底，聽會著ê攏是主叫我講ê話。”所以也tō無計較伊。這個禮拜，美國宣佈，新年正月初一起斷交台灣。伊tī台á頂向眾人念：“…上帝a，你bat棄sak阮，破壞阮，你bat受氣阮。求你hō͘我興起。…你用旗賞賜敬畏你ê人，thang為真理gia̍h起來ia̍t。求你拯救阮，用正手牽救阮，thang hō͘敬畏你ê人得著救。…”阿明坐tī頭前排，bē輸牧師目睭掠伊看，嘴對伊講。敬拜soah，會友攏tiām-tiām，大概kap巷á口買蚵te ê人客仝款心情沈重：“Taⁿ台灣知慘a。” Hit日以後，ta̍k暗beh睏進前，阿明讀詩篇六十篇：“…你bat棄sak阮，破壞阮，你bat受氣阮。求你hō͘阮興起。…”M̄-kú一個問題khê tī心khut，bē tàng解決。過來二禮拜，暗靜去chhōe牧師。

請教伊：“有人beh傷害我，我kā伊ê手骨掠leh，m̄ hō͘伊傷害。Che敢是基督ê教示？”牧師應：“有人beh kā咱tìm石頭，咱kā伊ê手骨掠leh，m̄ hō͘伊tìm石頭。有人beh kā咱車落古井，咱kā伊ê手骨掠leh，m̄ hō͘伊車。有人beh傷害咱，咱kā伊手骨掠leh，m̄ hō͘伊傷害。因為咱敬畏主，伊tio̍h kā咱保護，hō͘咱無受傷害。”阿明ta̍k暗生理作soah，轉去厝祈禱：“有人傷害我ê土地，我beh kā伊手骨掠leh，m̄ hō͘伊傷害。有人kā阮ê百姓tìm石頭，我beh kā伊ê手骨掠leh，m̄ hō͘伊tìm石頭。有人kā阮ê國家車落古井，我beh kā伊ê手骨掠leh，m̄ hō͘伊車。…主a，請你用旗賞賜敬畏你ê人，thang為真理gia̍h起來ia̍t。”經過二個月，koh去請教牧師：“我ta̍k日請求主，用旗賞賜敬畏伊ê人，thang為真理gia̍h起來ia̍t伊攏無聽著。”牧師牽阿明ê手，chhōa伊祈禱：“主a，tī阮無看見ê時，請你hō͘阮有目睭；tī阮無聽著ê時，請你hō͘阮有hīⁿ空；tī阮躊躇驚惶ê時，請你hō͘阮勇氣kap智慧。”Kā阿明講：“你tio̍h耐心等候主ê安排。”

受難節前一工，規日烏陰，雨sap-sap滴，bē輸這年天頂ê憐憫早一日到位，提早落受難日ê雨。人講che雨水是天teh流同情ê目屎，thang洗食苦人ê苦心。暗頭á，牧師暗靜叫阿明去，kā伊講：“明á chài耶穌受難日，主beh用旗賞賜敬畏伊ê人，thang為真理gia̍h去起來ia̍t。”阿明瞭解牧師ê意思，應：“我等候真久，已經準備好a。Thang為真理gia̍h旗á起來ia̍t。”牧師講：“感謝主，伊叫你擔這個重擔。”Ùi thoah á底the̍h一個塑膠袋á出來，交hō͘阿明，講：“攏tī chin。”Koh講：“Tōaⁿ二槍，tōaⁿ chia。”比家己ê胸坎。Koh吩咐：“藥á先吞落，tōaⁿ了m̄ thang走。”阿明知影，若是活活掠去，受苦刑，秘密會漏洩出賣---。“攏總幾分鐘？”阿明問。牧師應：“有夠lah，---15分。”He藥á已經hō͘豬á試驗過，吞落去15分鐘，藥氣才會到。所以牧師講，有夠lah，15分。阿明kā塑膠袋藏好，o͘-to͘-bái駛leh轉來。老母已經睏a。袋á tháu開，內面一本厚冊，基督山恩仇記，中央ó͘一空，內面khǹg一枝槍，另外一個細包紙，內面一粒藥片。Té槍the̍h出來巡好勢，槍chí入好a，the̍h一張紙來寫：“Mn̂g-á-chài I iōng bah-thé thè chē-chē lâng siū-lān。”親像伊這時人peh上koân山瞻kún-iāⁿ ê大海，目睭看真明白，hīⁿ á聽足清楚。

小北á無牌ê販á聽著風聲，警察總出動，上大粒ê beh來，早tō先走lī-lī。未中晝，警察大隊tō先到，巷á頭、大路口封起來，市á內面人客趕了了。He警察齊齊khiā規排，一個óa一個ùi大路排入去到市á內面，攏胸前mo͘h棍á,kha-chhng頭phāiⁿ té槍。阿明已經計算好勢，豬哥嘴ê ùi這旁大門入來，行到‘阿香鱔魚麵’，伊tō衝出去，tōaⁿ二槍，tōaⁿ胸坎。牧師講，時間有夠，攏總15分鐘。

“總統萬歲！---總統萬歲！---”外面人teh hoah，續落一陣人e-e sak-sak ùi這旁大門入來。一個中年查甫人é-é tǹg-tǹg，圍tī中央，戴一頂野球帽，有一個豬哥á面鬥豬哥á嘴，掛一副烏框目鏡。“總統萬歲！---總統萬歲！---”Hia ê販á tòe人hoah，豬哥嘴ê kā大家ia̍t手。阿明也tòe人hoah，看he豬哥嘴ê向‘阿秀鱔魚麵’這旁行來，趕緊藥á that入去嘴內，ku̍t一下吞落去。Tú-tú這時，無代無誌oat一個頭，注死看著一個查某gín-á tī大門口路邊teh賣衫，he面皮若桃á日頭pha̍k熟去，水紅赤紅；he目神若真珠月光洗過，烏金光通，soah一個豬哥á身魂若魔神á掠去天頂飛，雙腳釘死m̄進前，雄雄hoan一個身，se̍h一liàn-tńg，又koh向大門口oat倒出來。

這頭月光看一群人來，叫是生理到，hoah：“人客買衫來，俗ê lah。”The̍h一領大花ê香港衫tī手裡lāng。豬哥嘴tìm一個頭，便衣ê chhîⁿ óa去，kā月光e過來伊身邊。二粒niau鼠目chhuh-chhuh，笑微微講：“好，好。”Koh iⁿ-iⁿ ò͘ⁿ-ò͘ⁿ 問月光，月光聽無，學伊講：“好，好。”豬哥嘴歡喜，the̍h香港衫來穿，一手moa月光ê肩胛。隨tō有人chhih-chhih chhia̍k-chhia̍k hip相。便衣ê chhōa頭拍phok-á，販á也拍phok-á，當teh鬧熱koh燒lō。真是萬事人teh作，天teh chhiâu，tō是準準這時，雄雄雷公sih-nà ，頭殼頂烏天暗地，lin-lin lòng-lòng，phi-phi phia̍k-phia̍k，bē輸天pit--開，soah teh青狂siàng大雨。若像是雷公kòng 著，sih-nà chim著，he豬哥嘴ê一個面反青，驚kah神神hāⁿ-hāⁿ chhāi tī hia，雙腳直直chùn。便衣ê驚出代誌，作一下chhîⁿ óa來，一siū狗hia kng大餅，e-e車車sak上車，hu̍t一下拚死逃命，走kah無看去。

Taⁿ m̄知是thái chiah龜怪，即時大雨停，雲無去，天也清起來，日頭又koh大出。警察pi-á pi-pi叫，大聲細聲直直pûn，衝來大路頂趕人。市á內ê販á hoah：“去a！去a！”阿明tòe人chông出來看，害a，車kap人攏無去a！驚一tiô，拚死jiok mā bē赴a。趕緊chông倒入去，hit堆虱目魚丸thia̍p尖尖，一chhok koân-koân內底藏一枝té槍，kâⁿ起來，規個piàⁿ落去ka-chù，kōaⁿ leh tō走。Chông入去便所，掛槍掛丸á攏總倒落去屎ha̍k。Tú好15分鐘時間到，藥氣發作，頭殼hîn一下，phiāng一下倒tī土腳m̄知人去。

太平境教會hit暗受難節敬拜，阿明kap蔥命無來，信堅牧師有注意著。電視報告，蔣總統巡視台南府城，專工去小北á慰問thàn食人，慈祥關懷，親民愛民。Mā有一手moa一個súi查某gín-á kap伊hip相。無講驚一下面青sún-sún，bih青狂雨ê代誌。隔日早起，蔥命來chhōe牧師，tàm頭敬禮，問伊：“敢m̄是主放sak咱？”牧師知影，暗殺失敗，阿明犧牲。Hit陣青狂雨kap hit個súi查某gín-á救著一條豬哥命。蔥命the̍h一張紙念：“明á chài伊用肉體替chē-chē人受難。”Tō是阿明用羅馬字寫ê最後ê話。原來暗殺ê計謀蔥命早tō知影，tiām-tiām無講也無問，tèⁿ m̄知。目屎lún--leh，雙手抱tī心頭，牧師應：“主無放sak伊。親像主耶穌釘十字架ê時，伊叫主a，你thái會放sak你ê親生kiáⁿ？M̄-kú主無放sak伊。”Kā蔥命行禮。

告別式hit時，牧師tī台á頂講：“…主a，請你拯救阮，用正手牽阮，thang hō͘敬畏你ê人得著救。…”告別式soah，蔥命來chhōe牧師，the̍h一個塑膠袋á交hō͘伊，內面一本厚冊，基督山恩仇記，無khǹg槍也無藥á，問牧師：“主用正手牽伊，thang為真理gia̍h旗á起來ia̍t，hō͘敬畏主ê人得著救。…為啥物失敗？”牧師tiām-tiām kā塑膠袋kap冊收起來。伊知影，這個thàn食ê老人蔥命，tī chia失去伊ê kiáⁿ，mā失去信主ê心。伊為伊懇求痛心艱苦。

1979年正月初一，美國kap台灣斷絕外交。買蚵á te ê人客又koh kā蔥命tâu:“台灣taⁿ知慘a。”Tēⁿ飯丸ê勇a受氣，罵人客：“知啥物慘？！家己soah攏無半撇？！”Hit年受難節警備總司令部並無暗殺蔣經國ê案件記錄。Kan-na hit日小北á派出所派人調查，賣虱目魚湯ê販á鄭恩明4月初9 tī公共便所暴死，講是pháiⁿ gín-á食毒，記錄是按呢寫。

1984年，「台灣獨立革命軍第5小組案 」破案。掠呂清波、賴信堅kap蔡水火三人。呂清波來往日本，主動聯絡台灣獨立革命軍總部，陰謀暴力推翻政府，算是主犯，判無期徒刑。從犯賴信堅、蔡水火二人，攏判25年。M̄-kú這個前後攏無查著1979年受難節暗殺蔣經國ê代誌。

1987年蔣經國過身前6個月，台灣39冬戒嚴令解除。蔥命hit年74歲，專工陪牧師娘去泰源監獄探監，看信堅牧師。牧師已經頭毛攏反白a，蔥命kā伊講：“咱解嚴a。”牧師歡喜，應：“我知影。”蔥命koh問：“敢是原來主無放sak咱？”牧師知影伊ê意思，應講：“咱信心永遠，伊無放sak咱。”蔥命想起八冬前，受難節暗殺失敗，失去伊ê kiáⁿ ê時，牧師講ê話：親像耶穌釘十字架，伊叫主a，你敢放sak你ê親生子？M̄-kú主並無放sak--伊。這時蔥命koh再念阿明寫ê話：明á chài伊用肉體替chē-chē人受難。牧師tìm頭，用目光牽牧師娘kap蔥命，kā這二個一世人蔥á命ê老查某人講：“Tio̍h照顧，靠家己。”牧師娘真自信講：“有人beh kā咱tìm石頭，咱kā伊ê手掠leh，m̄ hō͘ 伊tìm石頭。Thang gia̍h旗á為真理起來ia̍t。阿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