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陳雷文選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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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停盤

作者 陳雷 2006.10.29

1.

「我永遠tī你ê身邊，你笑我tòe你笑。你háu我kā你拭目屎，…咱仝一條性命，我是刺毛虫，你是刺毛虫變出來ê iâ-á，我永遠kap你分bē開…」茵蕙手裡the̍h hit張批紙，ná讀目屎ná tho̍p-tho̍p-滴，紙滴tâm去，字tō霧去。

Hit暗tī房間內，家己一個háu kah目屎ta。過轉日早起，二蕾目睭紅koh腫，m̄敢去上班。老母知影猶koh是仝hit項代誌，最近不時為著che khàu，看kah心痛，m̄敢siuⁿ問，驚去刺激著伊，kan-na kha-chiah後一直吐大khùi。早tō有kā伊講過a，咱普通食頭路人ê家庭，無錢也無地位。Chit-má ê少年人，beh等到伊畢業猶hiah chē冬，pháiⁿ按算lah。茵蕙hit時大學2年，青春少年，chia ê話ná有teh聽，攏應講：「我kap伊仝一條性命，永遠分bē開。」

2.

Tī亞洲證券公司teh出入ê人客，攏叫陳永勝「霸王ê」。一來是因為伊人生作粗phiāng，一個面不時紅膏赤chhih，bē輸thâi豬ê lim燒酒。Koh一來是意見chē，nâ喉大空，若是伊講話，規樓攏聽會著。但是上要緊是伊有錢，非常真好額，m̄是因為伊作過銀行襄理ê關係。主要是伊gâu ī股票，有thàn著大錢。咱台灣以前股票俗，有錢tō買股票起來khǹg，股母生股kiáⁿ，bē輸niáu鼠á teh thòaⁿ。尾a台灣經濟發展，股票大起價，tō是按呢thàn著大錢。銀行襄理辭掉，專心來ī股票。Koh oân-nā gâu，行情看會準，落tō買，起tō賣，lú ká lú chē。照黃太太ê講法，厝kap股票算算起來，beh kah成億ê。

「這枝今á日定著破24 ê。」大家攏聽著伊按呢講。成實開盤無2點鐘，tō起到24 kho͘。「猶koh會起leh，26才是頂線。」伊又koh按呢講，所以hia ê婦女股票族ê黃太太玉、金太太珠、王太太寶，hit日到12點受盤猶無人放手。

「霸王ê，明á chài 26衝會到bē ？」金太太珠細聲問，勝a講：「看今á日這個扮勢，明á chài 定著起停盤 。」結果王太太寶坐tī頭前聽著，kā黃太太玉講：「明á早khah早來leh。咱洗頭毛改作下晡lah。」黃太太玉無應，頭一直tàm。

勝a轉來到厝，hoah：「今á日ê盤實在有到súi ê，ta̍k枝to紅phà-phà!」In某來富a無歡喜應伊：「你規日kan-na tháⁿ你hia ê股票，厝裡查某kiáⁿ按怎攏無管！」勝a問：「咱勝美ta̍k日出門去學校，轉來tiàm厝裡讀冊，敢有啥問題？」來富a講：「問題tō是tī chia lah！規日chiú tī厝內，也bē曉出去chhit-thô交朋友。」 「交朋友ê代誌，咱m̄免替伊煩惱，等大漢，自然tō會lah。」「等大漢？！已經大學4年a neh，liâm-mi畢業，ah若出國去留學，tō koh khah無機會loh。」

「O̍͘h …」勝a按呢應，想想leh，這個來富a講了也是有理，應講：「靜美a若m̄ ài 出去交朋友，咱叫朋友來厝裡hō͘伊交。」來富聽了奇怪，問伊：「Beh按怎叫朋友來厝裡hō͘伊交？」勝a講，按呢生…按呢生…。來富a聽一下嘴開開，hoah講：「按呢tō親像是用買ê，ná會使得？！」勝a罵伊：「你成實m̄-bat代誌。Chit-má是啥物時代？股票會使用買ê，大厝、汽車會使用買ê、內衫內褲攏用買ê，ah che咱若看有合意，ná bē使用買ê ？！」所以來富a來chhōe in姨á，hit個in翁tī醫師公會作會長，拜託伊介紹一個好ê來hō͘ in靜美a交朋友，吩咐講：「Ài醫學院ê。」 Tú好這個姨á bat一個朋友，這個朋友ê後生有一個醫學院ê學生teh kā補習，tō kā伊介紹過來。

面試hit日，三人坐tī客廳，the ê是德國牛皮ê phóng椅，照ê是Chheh-khuh(捷克)水晶ê吊燈，lim ê是意大利ê ka-pi expresso。來富a看這個學生，生作四正四正，有禮有體，心內歡喜5分，問伊：「你teh讀醫學院？」明致a講：「我台大醫學院6年。」來富a心內歡喜6分，問：「畢業了beh 開業tó一科？」明致a講：「我khah愛外科。」勝a講：「阮靜美今年大學經濟系4年，beh請你來補習。」明致a應：「經濟我khah m̄-bat。」勝a講：「補習英語，畢業了beh去留學。」明致a講：「我英語無講真好。」勝a講：「你m̄免siuⁿ顧謙。讀台大醫學院ê聯考攏600外點，ta̍k科mā這枝ê。」比一枝大頭姆hō͘伊看，雄雄lù一句英語問伊：「Mr.Wu，how old are yo͘？」明致a無想著伊會kā考試，順嘴tō應：「yes。」勝a講：「你看，按呢ná有問題？」來富a心內8、9分ê歡喜，插一枝嘴問：「你敢有女朋友？」「我有一個女朋友，熟悉5冬a。」「猶未訂婚？」「等我畢業才beh訂婚。」「In tau teh chhòng啥？」「老父tī區公所食頭路，已經退休a。」來富a心內想，食頭路人無錢也無地位，按呢che簡單，歡喜tō有10分，一直kā勝a bih嘴nih目。勝a講：「你專工來教阮靜美，別位攏mài去。」一點鐘補習費3千kho͘，兼算來回車馬費。He明致一算，一禮拜來三擺，一個月3、4萬kho͘，比食一個頭路ê khah好空，隨tō答應in。

一個月後，來富a問查某kiáⁿ：「老師補習了按怎？」靜美講：「我kā伊問問題，伊攏講yes kap no。」來富a問：「Ah伊人按怎？」查某kiáⁿ嘴角微一下，面轉一hóaⁿ紅，無應tō走去。來富a知影，心內有拍算。

Koh來hit禮拜，明致來補習，來富a kā伊參詳：「你chit-má tòa hia離學校khah遠。我tī chia 對面有一間厝空空無人tòa。你搬來，按呢beh補習、去學校攏khah方便。」Chhōa明致去看厝，一間闊闊闊，三個睏房，一個大廳，一間冊房，灶腳、浴室攏是全新ê裝璜，phi-phi-phà-phà，金金siak-siak，電視、冰箱、眠床、冷氣ta̍k項有，無輸董事長ê別莊。明致a看kah bē講話，5分鐘才tuh一句：「Che…che chiah大間…」來富--a kā伊giú leh，tiàm he kún金絲ê phòng椅坐落來，講：「明致a，這間厝作你tòa。你kan-na認真教阮靜美，專心對待伊，按呢tō上好a。…咱親像家己ê人，費用你攏m̄免煩惱。」

明致瞭解伊ê意思，搬入來新厝tòa。家己一個闊khǹg khǹg，beh食beh用ta̍k項有，koh有人來拚掃。來富a kā查某kiáⁿ講：「Chit-má老師tòa對面，m̄免麻煩伊來。你家己去伊hia補習。」所以靜美tō來明致chia補習，有時講yes，有時講no，大部分時間是開講話仙，二人漸漸來熟悉。這個來富a看kah歡喜tī心內，不時kōaⁿ食ê kōaⁿ用ê來看明致，照顧頭照顧尾，bē輸家己ê。有時á mā會kā明致暗示，這間tī新公園邊三樓ê大厝是登記靜美ê名ê。「阮二個老ê，kan-na靜美一個，財產m̄留hō͘伊得，beh hō͘啥人？」定著這個明致a讀醫學院ê gín-á，聯考攏600外分以上，m̄是gōng-gōng--ê，意思mā攏聽有tō是lah。

講來咱人也是真奇怪，若是食苦受難khah久to bē慣勢，若是快樂享受koh成緊tō會適應。這個明致搬來了後，tòa好食好穿好，koh有輕可錢通thàn，soah liâm-mi來慣勢去。感覺若像這款生活條件kap環境是生成tō應該有ê。特別是伊讀醫學院，畢業出來作醫生，上無mā tio̍h ài有這款ê厝，享這款ê受。漸漸伊才來瞭解，伊交茵蕙5冬a，是按怎厝裡攏一直反對。Tī in田庄ê海寮hia，人攏散kah驚著a，老母不時teh罵：「Kan-na súi是會食得？會用得？！」若有人來作hm̄人，m̄是kah田kah厝，tō是kah魚塭á kah股票。M̄-kú伊目睭內kan-na茵蕙一個，明明無田無厝，無魚塭á無股票。莫怪庄裡ê人，親成ê五十，朋友ê六十，攏替伊ê父母怨嘆，無彩kan-taⁿ生這個後生才情，讀kah醫學院作醫生…

Chit-má伊kā想起來，以前實在是少年人浪漫ê愛情主義，青春期無實際ê理想迷思。因為伊bih tī學校內，攏無注意著外面社會ê狀況，實在除了愛情以外，人生猶有真chē重要ê物件，這點伊chit-má才忽然間看著lah。

Lú想lú明白，tō有一個決定：過去ê放hō͘過去，將來ê bē使無去。但是這個新覺悟ê道理beh按怎kā茵蕙講，伊才會tàng理解leh？

這日伊專工chhōa茵蕙來新公園這間第三樓ê公寓。門拍一下開，bē活lah，若董事長ê別莊，phi-phi-phia̍k-phia̍k，金金siak-siak，內面食ê看ê用ê ta̍k項有。茵蕙m̄相信，明致家己一個tòa tī chia！Kā看，桌頂是伊ê冊，房間吊伊ê衫，m̄是家己目睭teh作怪？明致講：「Che…che攏tòa免錢ê 。」茵蕙聽無，目睭掠伊看。「我作家教，一個月薪水3、4萬，這間厝tòa免錢。」明致講，櫥á拍開，吊規排新táng-táng名牌ê衫褲。冰箱拍開，食ê lim ê khǹg kah tīⁿ-tīⁿ。茵蕙問伊：「Che是啥物款ê家教leh？」才知影有一個獨生查某kiáⁿ，大學生4年，畢業beh去留學，無愛出去交朋友，叫明致來教英語…。這時伊才作一下全部瞭解，為啥物這幾個月以來，漸漸伊lú無拍電話hō͘伊，漸漸lú無êng kap伊見面，漸漸lú無koh講，in是仝一條性命，永遠分bē開…。「真久我tō想beh kā你講a… 」伊耳空內若像有聽著明致teh講，嘴裡念「我知影lah…，我攏知影lah ，…」That tiâu ê聲khê tī nâ喉，走bē出來，oa̍t頭tō走，chông離開hit間闊lòng-lòng、內面ta̍k項有ê大厝。

3.

無外久時機變bái，連續幾個月，ta̍k股票＜跌停板＞，按萬外點落到2千點。霸王陳永勝ī大輸大，了kah ta-ta，hō͘證券行斷頭，全部破產，險險跳樓。

明致轉來舊底tòa ê所在，kap朋友公家一間房間。無外久koh想起伊kap茵蕙，仝一條性命，伊是刺毛虫，伊是刺毛虫變ê iâ-á，in永遠分bē開ê代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