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陳雷文選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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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山玲子

作者 陳雷 2006.08.20

高山玲子過身ê時，身軀消pó͘，kiu kah chhun 142公分，體重36公斤。棺材店ê頭家看看leh，kā伊ê後生講：「咱大人ê無作chiah細ê。用gín-á ê tō會使。」In後生因為社會上外觀ê關係，pháiⁿ勢用gín-á ê，mā是買大幅ê棺材來kā伊安葬。

市內ê人講伊是家己iau死ê，這點也是有一kóa事實。不過自頭到尾，伊人精精，koh後生三個查某kiáⁿ一個，大家攏真有孝，是按怎會家己iau kah死，ah he tō chiâⁿ pháiⁿ講lah。

未嫁進前，作查某gín-á ê時，姓紀名玲霞。嫁了tòe翁去日本。In翁姓高，tī日本讀藥劑師，所以伊tō改一個日本姓，叫作高山，koh號一個日本查某ê名，玲子，叫作高山玲子。轉來台灣了後，tī台中市á內開一間西藥房。玲子kā翁講：「這間店是我ê嫁妝私khia錢買ê，號我ê名。」所以叫作玲子藥房。這個藥房tī咱夜市á邊，人客出出入入，生理tō也ka-iah。In翁名作平和，人叫伊平和仙。作人忠厚，無性無地，規日顧店賣藥，tú-tú無半句話講。Taⁿ這個玲子號作店是伊ê，規日坐tī店口，早到暗tō是無êng hit枝嘴，khin-khin khiang-khiang，ki-ki kia̍k-kia̍k，無一時á停，tú好一日一糞車ê êng話，按呢車出車入。市á ê人笑講，玲子結婚前有kap平和仙簽約：「Khang-khòe你去作，話我來講。」算算leh，成實有影，he話tō是hō͘ in某講了了a。

這個平和仙普通時顧店無êng，也tio̍h兼顧三頓。有人笑講，玲子話siuⁿ chē講bē了，ná有時間通煮飯？M̄-kú che代誌也m̄是hiah單純，店口排衫ê明珠上蓋知影，定定問玲子：「頭家娘，你實在好命。嫁這個翁也會內也會外，生理hōaⁿ好好，三頓chhoân便便。」玲子tō應：「Ai-ioh，m̄是lah，tú著無法度lah。」明珠in老母雞a坐tī邊a tō問：「是按怎tú著無法度？」 「Ai-ioh，tō是咱han-ban-lah，bē曉煮lah。」「A̍h thài會bē曉lah？」「Bē曉lah！咱作查某gín-á ê時m̄ bat摸過lah。」「A̍h thài會hiah好命，作查某gín-á攏m̄ bat摸過？」「M̄-bat lah！厝內攏查某kán tòe tiâu-tiâu款便便，也無通hō͘咱摸一下。無學thài會曉lah？Tō是按呢teh害！」講了面-á笑gī -gī，因為伊知影，這時雞a tō會大聲講：「Ai-ioh！恁he大好額人，厝內才會有查某kán ，ta̍k項款便便。」按呢過路人攏知影，in tau khah早是大好額人，厝內攏有查某kán teh服侍。這個明珠瞭解頭家娘ê心理，beh phô͘伊，hō͘伊歡喜，有時無時tō koh kā問這個煮飯ê問題，in老母雞a tō假無意罵伊：「A̍h你soah m̄知，人頭家娘chēng細漢厝內攏查某kán 款便便，也無通hō͘伊摸一下，beh thài會曉lah？」這時玲子tō真真正正ê歡喜，暢(thiòng)kah若牛，爽kah若豬，假無意pháiⁿ勢：「成害lah。實在是咱han-ban lah。」市á ê生理人chia ê話聽chē了會煩，kha-chiah後罵：「騙siáu ê!khah 早無作過，chit-má to bē摸得？少缺（chió-khoeh）人厝內有查某kán ê?」

關於查某kán 這個問題，福嫂--a講了上公道。伊講查某kán 是有，khah早in 公a少年ê時有一個，尾a hō͘ in公a收起來作細ê，tō是玲子ê細漢阿媽。這個福嫂a tī菜市á內賣肉丸，tō是玲子ê阿姊。「M̄ 是han-ban，是貧惰兼風神lah。」伊是按呢講ê。

玲子嫁平和仙40年，生三個後生一個查某kiáⁿ攏tī市內teh作生理。雖然講是kiáⁿ 4個，事實孤孤hit個大漢ê輝a伊上合意，chēng細漢tō是身軀邊ê金kiáⁿ鑽石後生，chhun ê三個攏是順續kah來ê，無準算。He昌a、明a kap娟a不管對伊外好，m̄ bat講一句o-ló ê話，也m̄ bat說(soeh)一聲歡喜。A̍h若是in輝a，有時無時tō是「阮輝a上有孝。」「阮輝a上會thàn錢。」「阮輝a 上gâu讀冊。」阮輝a按呢，阮輝a按呢（讀àn-nè）…。菜市á ê人聽了ià-siān，kā伊tu̍h:「A̍h恁昌a、明a kap娟a m̄是攏有讀大學？」按呢伊才恬去。因為in輝a大學考二擺無tiâu，kan-na專科畢業niā-niā。

Taⁿ這年平和仙a 63歲，無病來過身去。有人講，tō是暝日êng話聽了siuⁿ chē，話屎積leh，人bē堪得，煩死ê lah。Hit年玲子69歲，比翁大6歲，tō是咱所講ê某大姊。平和仙過身了，玲子家己一個，無人煮hō͘伊食，貧惰koh驚人笑，規氣市á買便ê。人問：「恁平和仙去a，taⁿ beh啥人煮hō͘ 你食？」玲子搖頭應：「成害lah，攏是咱家己han-ban lah。」

Hit 4個kiáⁿ看老母三頓市á買，m̄成食，kā伊講：「阿母，你來kap阮tòa，mā khah照起工食。」玲子kā in講：「恁無êng，我來kap恁大兄tòa。」He大漢新婦搖a知影ta家厲害，嘴若開ná機關槍，槍子拍bē lī，真是小心服侍。早時去市á進前tō先問：「阿母愛食啥？」玲子講：「Ai-ioh，chhìn-chhái lah，買啥tō食啥。」He搖a驚ta家講話，買雞買鴨，買魚買肉，煮煮一桌頂。玲子tō講：「Ai-ioh，搖a成gâu，煮kah ta̍k項有leh。」面oa̍t過kā in輝a講：「醫生講，咱有歲ê油臊khah m̄通食。」A̍h tō雞鴨魚肉攏m̄ ngeh，he飯白白pe。過來搖a去市á買pû買瓜，買kiô買筍，煮煮一桌頂，玲煮講：「Ai-ioh，搖a實在gâu，煮kah ta̍k項有。」Oa̍t頭kā輝a講：「醫生講，咱有歲ê kan-na食菜會無肌膚。」A̍h tō kiô-á、筍-á、pû-á、瓜-á攏m̄ ngeh、飯白白pe。

Taⁿ這個輝a kap in老父平和仙仝款，作人忠厚，規日無性無地，有嘴無話。坐tòa hia顧在老母一枝屎-hak-á嘴，hô͘-神lā屎poe，按呢使弄，恬恬無出半聲，也bē曉應伊一句。He搖a一禮拜jím leh，二禮拜lún leh，三禮拜tō tú bē-tiâu，掠in翁來siak性地：「阿母beh食ê，你去煮！」 所以輝a kap in老父仝款，顧店賣o͘-to̍h-bái無êng，另外tio̍h koh煮三頓hō͘老母食。He查甫人m̄ bat落灶腳，bē曉煮。肉煮來內面紅紅，pû煮來外口tēng-tēng，煮m̄成食。玲子知影是in輝a煮ê，o-ló kah無尾溜，歡喜kah chhoah嘴鬚。出去四界kā人tâu:「Ai-ioh，阮輝a孳命。查甫人也beh外，也beh內，顧店無êng tio̍h koh煮三頓。A̍h hit個查某 ê，規日êng-êng顧講話，也m̄甘鬥一個腳手。」厝邊隔壁teh講：「你tō是按呢食命。未嫁查某kán 服侍，嫁了翁婿後生款便便。」玲子講：「Ai-ioh，成害lah，攏是咱han-ban學bē會lah。」

玲子70歲hit日，搖a chhōa伊去百貨公司買súi衫，poa̍h一倒，拍折一枝大腿骨。醫生講ài手術，玲子講：「醫生愛thàn錢，手術才有錢通thàn。」驚醫生thàn錢，m̄ hō͘人開刀，甘願規日倒leh，食放攏tī hia。總是伊人雖然bē tín動，hit枝嘴原在chi-chi chiu̍h-chiu̍h kia̍k bē停，早暗tō是tī hia喝燒喝冷，嫌東嫌西。

講也是真無tú好，hit日輝a載搖a騎o͘-to͘h-bái hō͘ tho͘-la-khuh cheng著。He搖a人大kho͘，身軀全油，poa̍h一下lù破皮，人攏無按怎。He輝a sán-thiu，poa̍h一下內傷外傷，大骨細骨折幾lōa枝，入tī病院bē-tàng出來。搖a kā玲子講：「阿母，你taⁿ小忍耐一下，先食我煮ê，等輝a出院轉來，才koh煮hō͘你食。」玲子講：「Ai-ioh，無要緊lah。啥人煮mā攏仝款。」Kha-chiah後罵：「豬m̄ chông，chông著狗！」He搖a煮魚煮肉來服侍，玲子講：「Ai-ioh，chiah gâu lah，煮chiah chē。」Ngeh二下tō m̄食。等無人看，piàⁿ-piàⁿ hō͘厝裡hit隻狗食。

搖a看玲子m̄食，人一直sán去，狗一直肥來，心內著急，叫昌a、明a kap娟a來姑成。昌a、明a kap娟a來，ai-ioh-ôe，he老母若一個破車lián消風去，sán kah bē認得。Kā老母講：「阿母，阿嫂煮ê你若食bē合，阮煮來hō͘你食。」玲子講：「Ai-ioh，thài會lah。人煮啥咱tō食啥。」嘴按呢講，mā是m̄食。按呢tú好前後拖三、四禮拜，人老bē堪得，soah來中風斷腦筋。車去病院，佳哉，斷細條ê，人iáu精精，kan-na hit枝嘴歪一旁，bē吞bē lim，講話漏風。可憐he話一世人ki-kia̍k叫講bē soah，到chia來，iⁿ-iⁿ o͘ⁿ-o͘ⁿ，soah無人聽有。

按呢tī病院二禮拜，吊大tâng射顧水分、注滋養。Hit日輝a出院來kā看、驚一 tiô，beh thài會認得。He老母liap kah若sīⁿ好ê菜脯，kā扶起來坐，khah輕he pha̍k ta ê菜瓜chhè。玲子看金kiáⁿ輝a轉來，目睭仁 khok-khok liàn，嘴唇皮tiuh-tiuh chhoah，beh kā輝a tâu…，tī hia liòng-chùn 5分鐘，話講bē出來。雄雄目睭仁吊koân起lih，嘴角phū一個風，人soah m̄知去。腦筋又koh斷去，這回斷大條ê，tō按呢來過身去。

所以高山玲子一世人嫁一個翁婿生四個kiáⁿ，一日講一糞車ê êng話，m̄ bat落灶腳煮過一頓飯。Che代誌無講你m̄知，講來你也m̄信。Tō是按呢，伊過身ê時，身軀pó͘-pó͘，kiu kah chhun 142公分，體重36公斤。棺材店ê頭家kā in輝a講：「咱大人ê無作chiah細--ê，用gín-á ê tō會使。」